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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揪團出遊
作者: 生活就是旅行	日期: 2016.02.18　　天氣: 　心情:

日前，廟友揪團出遊，尚有空位，為湊滿人數，就參加了。

瀏覽了行程表，停留休息站的次數明顯偏多，廟友說整車有半數以上是上了年紀的信徒，而「上車睡覺，下車尿尿」已是他們普遍的症頭，所以只好這樣作安排；到了休息站，販賣的當然是當地名產，老人們對於價錢貴不貴不是太在乎，重點是要能免費試吃。他們東拿幾顆黑金剛土豆，西抓一把香香脆脆的魚鬆，像孩子似的，將嘴巴塞得鼓鼓的，牙齒快掉光，講話漏風的歐吉桑似乎也不遑多讓。一趟動線走下來，老人們沒光顧幾樣東西，倒是有聽到幾位歐巴桑打了結實的飽嗝，大概午餐也吃不了多少了。

司機和導遊小姐是一對夫妻。遇空檔聊天時，他們說剛辦理貸款購買屬於自己的遊覽車，三個小孩都還在讀書，錢花得很兇。所以無論是長途近程或上山下海的行程統統要接。司機大哥還說大間通運公司的車輛調度不出來時會找他支援，但價格有時「很硬」，利潤微薄，滿腹心酸只能往肚裡吞。彼時，我有些小小尷尬，因為不知道我們這團的承辦人員與司機大哥之間，是不是也經過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才勉強定案的呢？

途中，導遊大姐不時提醒旅遊細節，並詢問有沒有人會暈車的，她有準備酸梅及暈車藥，再不行的話，或許可以把開車技術太爛的司機老公換掉，由她自己來開，再不然就是插科打諢講一些雙關語笑話，惹得全車旅客哄堂大笑。接著她開始發放礦泉水及餅乾，也泡了普洱茶及薑湯招待大家，服務還算周到，雖然年紀稍嫌大了一些。

記得小時候坐遊覽車時的服務小姐大多年輕身材好，美麗又有氣質，聲音更是如黃鶯出谷般輕柔好聽。有一次跟著阿嬤去遊覽，我在車上興奮揮舞著前一個景點剛買的玩具寶劍，彷彿我是威風凜凜，行俠仗義的俠客。遊覽車小姐在走道巡頭看尾時，見我在練武功，嫣然一笑，並請我吃情人糖，那笑容比情人糖還甜。大俠配美女恆常是電視劇搬演的情節，於是我在心裡暗暗發誓，長大以後一定也要交到她這樣女朋友。

乘車時，為了排遣動輒一兩個小時的移動時間，在車上唱歌通常是最佳選項。滿頭白髮的阿伯說要點唱日本歌，可惜因年代久遠，沒有那首歌的伴唱樂。在導遊大姐的鼓勵之下，阿伯索性拿起麥克風清唱，儘管部份歌詞忘掉了，但丹田有力，中氣十足，唱完還秀上一段流利的日本話，全車報以熱烈掌聲，還有人高聲喊安可。我不禁揣想著，阿伯之所以唱日本歌曲，到底是懷念日本時代那屬於他年輕歲月的意氣風發，或者是忘不了如煉獄般的殖民生活呢？

一位中年女子唱了一首詮釋情人變心的歌曲，像是有一股強大的怨氣要藉著那首歌狠狠發洩出來，唱到幾個關鍵字眼時更是咬牙切齒，彷彿隨時準備要展開女人的反撲似的。坐在我後座的阿婆在音樂聲掩護下偷偷告訴我，中年女子住在她家附近，丈夫在外偷吃腥養小三，常常夜不歸營，夫妻吵架如家常便飯，離婚恐怕是時間早晚的代誌了。

我不小心瞄到那女子的臉，表情就像冷冷的冰塊，冒著冷冷的冰霧，讓我時不時打冷顫。還好下一首歌曲是廟友與他老婆點播合唱的《雙人枕頭》，歌中充滿濃情蜜意，讓車上氛圍瞬間翻轉。甫唱完的中年女子用手托腮，雙眼無神地望著車窗外流動的風景，心裡或許有淡淡的哀怨，也有小小的嫉妒吧！總覺得雖然只是唱歌，但唱著唱著卻也不經意流露出內心刻意壓抑的情緒，想要藏也藏不住了。

車子下了交流道後，轉進九彎十八拐的山路。海拔愈來愈高時，氣候突然翻臉，太陽在厚黑雲層後面玩起捉迷藏，加上靄靄霧氣繚繞，看來下場大雨是在所難免了。果然，不一會兒，閃電如蠕動身軀的金蛇從天而降，雷聲霹靂啪啦響，接著雨滴淅瀝嘩啦狠狠落了下來。有位阿伯說幸好坐在遊覽車裡，倘若是在田裡施肥或採收蔬菜水果，突然下這麼大的雨，一陣手忙腳亂是跑不掉的。車內的歐吉桑們大都務農，對於「看天吃飯」這無奈的字眼有著極深的感受，時常縈繞在心頭的夢魘或許也就是這些變奏的四季節氣了。

遊覽車在雨中繞行狹仄蜿蜒的山路，猶如高空中走鋼索般危險。一邊是山壁，另一側則是深不可測的山崖，有時車子的輪胎與路緣相距不到30公分，令好幾位坐靠窗位置的老人不時皺起眉頭，臉上爬滿了惶恐，一對老尪仔某甚至為了過年期間應該闔家團聚適不適合出來玩而鬥起嘴鼓，互不相讓。許多人都覺得老人家歷經生命中的種種起伏，對人生諸事或許早已豁達看待。然而他們的心理偶爾也會回到膽小怯懦的兒童，行為也出乎意料的幼稚，難怪常被稱為是「老人囝仔」了。

一整天，氣候愁眉不展，雖然看不到晴空朗朗時的山光水色，但嵐霧籠罩的風景卻帶有另一種朦朧美感。就好比日子不可能天天順遂一樣，因此身形日衰的老人家，即將失去婚姻的中年女子，天天追著錢跑的遊覽車司機，乃至於其他不相識的人，或多或少會遭逢不如意；然而，即使抵抗不了命定，只要認真生活著，雨過便是天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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